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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的左岸

這是一條不知名的河。它流淌的狀態,也和它的不知名一樣,異常的寧靜。清冽的河水,默默流淌在山村的春夏秋冬,一直保持著寧靜的狀態。即便如此,它還是能夠在多年之後,從沉睡的記憶裡流出來,緩緩流進我的靈魂深處。
  養育我的小村莊,位於河的左岸。祖先應該是懂風水的,選擇大山深處開闢出這方小天地來繁衍生息,絕不會是草率行事。村後有山,山間有田,村口還有一條四季不竭的河流。這種地勢,一定是塊風水寶地。先祖的選擇充滿了智慧,隱居深山,一來可以少卻和當地人之間的糾葛,二來可以獨享山水的優厚資源和那片清靜。事實證明,先祖的決策是正確的,一直以來,這群從廣東梅州遷徙過來的客居人家,獨立維繫著同族親情的同時,和當地人相處得十分和諧,最終在異地他鄉立穩了足根,和曾經的陌生人群融為了一體。
  資源是生存的基礎。古人對資源的認知,大抵和山水脫不了干係。有山有水的地方,就能夠延生出人類生存的其他生產方式,譬如種植農作物,餵養家禽牲口等等。山村具備所有的這些條件,勤勞樸實的村人也極善於利用這些得天獨厚的自然優勢。山雖然高,卻不險峻,裸露的岩石不多,村民就用來種植經濟價值較高的杉木;山區的氣候稍寒,大多數挖掘出來的稻田只能耕作一季,人們便雜種一些油菜,也有更開明一些的人嘗試種些百合、生薑、花生之類的作物,效益十分可觀;而村口的那條河,則成了村人豐富的天然漁場,農閒季節,人們三五成群,紮好了竹筏,編織好漁網,紛紛下到河裡去打漁。那些時候,往返於學校和家的途中,我們兒時的幾個夥伴,最喜歡幹的事情,就是在河岸駐足,看大人們在河裡網魚。如果遇見有人帶著鸕茲入河的,我們更是看得入神,往往要誤了晚飯的時辰。
  高聳入雲的山,除了給人們提供植樹造林的天地,還是個大好的獵場。不過,有資格享受這份豐厚資源的人不多,一般的人只能遠看著山頭野鹿、山牛或是麂子的影子歎息。我的祖父卻善於狩獵,他的身手享譽村內外,是遠近有名的打獵能手。有一年冬夜,祖父竟然獨自從山頭扛回來一頭山豹子,驚動了整個村莊。從此,說起打獵,只要我祖父在,就沒人敢吭聲。祖父壯年時期,他的臥室裡掛著三竿長銃,抽屜裡裝的儘是火藥、鐵釬、鐵沙之類的東西。祖父最愛飼養的家畜是獵狗,即使在最貧困的年代裡,他也要分一些糧食出來餵養那些懂得聽他使喚的狗。獵狗們也沒讓家人失望,每次狩獵回來,總能夠帶給我們欣喜。狐狸、獾子、野兔之類的東西,對祖父來說,幾乎是出門就必有的收穫,而獵取這些野物是不需祖父親自舉銃的,有那幾條獵狗就足以完成任務。運氣稍好,還能獵獲諸如野豬之類的大傢伙,在攻擊這些兇猛的野獸時,獵狗的機靈和勇敢更是功不可沒。
  因了祖父這身狩獵的好功夫,我的童年裡,也多了一份特別的記憶。母親是個絕好的廚師。無論山牛還是野豬,或是兔子之類,只要拿回家,母親定能麻利地收拾好。只見母親把剔好的肉擺上案台,快刀剁切,然後倒入鍋中,上下翻炒,一袋煙工夫,剛才還鮮血淋淋的野物,就成了一道鮮美爽口的菜餚。這時的祖父,一定是滿臉得意的神情,從櫥裡取出那把盛滿水酒的錫壺,慢斟慢飲起來。
  遺憾的是,如今的祖父已經年邁體弱,他再也扛不起沉重的鐵銃了。後來,牆頭的三桿鐵銃,連同省城的叔叔費盡心機給祖父買回的一把嶄新的獵槍,全部被鎮公安派出所的民警給收繳了。狩獵的時光連同村裡曾經發生的許多故事,逐漸沉沒在了人們的記憶裡。村莊後山的林木已經砍伐了一批,又新造了一批。變幻的過程中,只有村口的那條河依舊沉靜地流淌在歲月裡,不同的只是河面上新架了一座橋。
  在一個靈山秀水的世界裡走出來,我一直覺得是一種福。我的這種性情和村莊背後的那些山,村莊之前的那條河應該屬於同一個根系。與這條根系相連的,有村莊的空氣、人、以及屬於村莊範疇裡的一切事物。這種沉在骨子裡的東西,讓我從未在心裡和村莊失散過。無論這些年來,我的軀體和村莊的距離是遠還是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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